这一天,华树林在无意之间,发现了县城东门外的那个防空洞。对于他来说,这无异于找到了一座宝藏,简直可以使他的命运得到救赎了。

S县,他算是个名人。应该说,他很能干。不过他的名气大,不是因为他能干,而是因为他倒霉。他属于首先富起来的那种人,最初发迹于养殖,鸡、鸭、鹅一起上,因此就发了大财。俗话说,家有万贯,血财不算,电视上说一场“禽流感”袭来了,紧接着就风传本县出现了“疑似病例”,畜牧局会同防疫站联合下发了紧急通知,两天内把他所养的上万只鸡、鸭、鹅全部宰杀、焚烧掩埋,消毒、灭菌,好一阵折腾。后来证实“疑似病例”只是一场虚惊,但他已经是血本无归,找这个找那个,找这个单位找那个单位,最终得到的正面答复是:宰杀他的家禽是对的,他们要对全县人民的人身健康负责,容不得半点马虎,杀错了也是对的。这让他想起了“宁可错杀一千,决不放过一个”来。当谈到了赔偿,就没人照头了,畜牧局说是因为防疫站的情报有误,防疫站说家禽是畜牧局杀的,他们只管防疫,谁杀的找谁赔。一下扯皮了一年多,有人出主意让华树林去县政府跳大楼,但他丢不起那人,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上访,最终在县政府的主持下,总算协调各方给了仨核桃俩枣的补偿。

他痛定思痛,认为发展陆军不靠谱,就发展水军,变卖了家产改养鱼。没过几年,他就摇身一变,成了拥有两百多亩鱼塘的大财主。没等他风光几天,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又使大坝决了堤,黄河水把他的水军全部充了公。

这时他遇上了个算命的,说他是木命,名字中又多木,在“木”上才能留住财。他又东挪西借凑了几个钱,做起了木材生意,果然红火,财源滚滚而来,木器厂办得有模有样,规模日益壮大。但是算命的忘了告诉他,木最怕火。他的生意红火了,但别的木工厂都要面临着关门大吉,就有人不高兴。其中领头的李豁子据说来头不小,出面和华树林协商,让华树林把自己的产品加价销售,给他们留碗饭吃。华树林并没有买账,结果第二天夜里一把不明不白的火,把他的木工厂连同租来的厂房烧了个精光。他当时就报了案,但公安局查了半年,也没个头绪,最终不了了之。

这一下,他便彻底跌倒爬不起来,整天债主盈门,更没人借钱给他,支助他发展事业了。他可能生就是个干事的主,尽管连连倒霉,放屁都能砸着脚后跟,但他依旧贼心不死,一面打些零工,为一家人赚几个吃饭穿衣的小钱,一面寻找着咸鱼翻身的时机。

这天,他从蔬菜市场为工地买菜回来,蹬着人力三轮车路过东城门外时,感到有些异样,便停了下来仔细观察,才发现在公路的北侧的一个大型喷绘的宣传牌有些反常。宣传牌上是县委、县政府“创三优”工程的十二字口号,“思路清力度大节奏快效果实”,这倒很正常,问题出在这个宣传牌过于粗糙简单,其实就是几根木条把一张喷绘布,钉在新扩开的土崖上。华树林断定,这幅宣传牌一定是为了掩盖某些不愿让人看到的东西才设置的,就扒开爬进去看个究竟,这才发现里面尽管塞满了土石垃圾,但却四通八达,空间非常之大。在他的印象中,这里原先应该是一个弹棉花的窑洞,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广阔的天地。他经过了解才知道,这是一个防空洞,建于那个备战备荒的年代,建成后一次也没有派上过用场,一直闲置着。前几年,有人在这里放了一台弹花机,做起了生意。这次县里搞“创三优”,扩宽公路,向北扩了十米,城建委把弹棉花的赶走了。修路的为了赶工期,节约运送土石的时间和成本,就把修路的垃圾塞进了防空洞里。这里是进入县城的门户,一黑洞子土石垃圾,实在是不好看,新任城建委主任田文成就让做了这幅宣传牌,临时遮上了。

华树林认为,防空洞地处城外的公路边上,又有这么大的空间,等于不用付租金,就有了一个用之不尽的经营场地,完全可以办一个具有农家特色的窑洞饭店。他又连夜持手电进了防空洞,仔细推算了一下土石量,立即决定下来。自己现在没有钱,但他和老婆孩子却有的是力气。这实在是天可怜见,给了他一个重新创业的机会。

第二天,他找到了田文成,说自己出力清理土石,把防空洞办成一家农家饭店,他不要工钱,只把防空洞给他无偿使用。田文成以前在政府办当副主任的时候,带着参观团参观过他的百亩鱼塘,和他也算是很熟悉。华树林说明来意,田文成一琢磨,这事可行。本来他想把防空洞用砖砌死的,一来是工期来不及,二来是资金实在紧张,只好设置这个宣传牌来遮丑。他也担心纸包不住火,说不定哪天被县委书记杨建国发现了,那可就是个麻烦。再说防空洞是国防设施,没用是没用,现在他让填上了,一旦有谁提出异议,可就是个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事。想到这里,他就一口答应了下来,但提出了两个条件,一是在土石清理完毕、洞门安装好之前,只能在晚上施工,天亮前必须将宣传牌恢复原状,不能影响市容市貌。二是一旦因为国防需要,华树林必须立即无条件腾空防空洞。

华树林谢过田文成,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踌躇满志了。饭店的名字已经想好了,“又一村农家饭庄”,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嘛!主要经营农家饭菜,麻紫菜馍、地软包子、荠荠菜饺子、玉米糁汤煮葛兰叶、黄面汤,春夏两季,蒸榆钱、蒸桐花、蒸槐花,秋冬两季上粉蒸肉、粉蒸香肠,再加上时令野菜灰灰菜、人仙苗、水芹菜、酸黄菜等等。主菜只要几样,一个是炖土鸡,一个是水煮黄河鲤鱼,一个香菇炖排骨,一个红焖羊肉,再加上荤杂烩、素杂烩就行了。儿子十八岁了,又学过厨师,做这样的饭菜不在话下。到时候自己负责采买,老婆坐台收钱,十六岁的女儿洗碗、端菜。这样肉烂在锅里,不用付工钱,防空洞不用出房租,只需要清理了垃圾,桌椅板凳自己会做,买些锅碗瓢盆不用几个钱,每月只需支付水电费用,除过买菜费用,剩下的钱全部实落。用不了几年,自己又可以风风光光站在人们面前了。

 

他能有这个机遇,就不能不感谢一个人,这就是县委书记杨建国。其实,杨建国刚刚到任不久,并不认识华树林,也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他,带给他希望也完全是无心之功,只是因为“创三优”工程。

“创三优”是杨建国这个新官的第一把火,一下烧得没边没沿,惊天动地。杨建国解释说,这个工程的核心就是整顿市容、市貌,扩宽街道,兴修公路,改变“脏、乱、差”的面貌,从而使全县人民形成一个整洁、向上的精神风貌。提出的口号就是:清思路、力度大、节奏快、效果实。

 

 

这个工程一上马,杨建国提出的口号立即出现了几个诠释的版本,其中有代表性的有“喝酒版本”、“打麻将版本”、“做爱版本”等等等等。譬如“喝酒版本”是,“思路清,今天要把某某某、某某某喝倒为止;力度大,平时喝酒用小杯,现在一律改为大杯;节奏快,平时划拳是三战二胜一杯酒,现在是一拳定三杯;效果实,是最终看看有没有达到预期目标,是否把某某某和某某某喝倒了,以及喝倒某某某和某某某,又有几个对手也光荣牺牲了。”

不过,这些版本都是昙花一现,没多久就不再流行了。最后只有一种版本被大家所公认,并且成为当地耳熟能详的流行俚语,得以长期流传。

思路清,全县上下搞卫生。

县城和各乡镇的街道,一律清理所有摊位,将摊位分门别类集中到统一的蔬菜市场、日杂市场、维修市场、小手工市场,所有街道、巷道由各局委、各单位包干到人,做到无摊位、车辆统一摆放、无杂物垃圾、无烟头纸屑。各单位一把手是第一责任人,如果在检查中发现存在问题,即由一把手写出书面检查,并在电视上通报;二次发现,立即将一把手就地免职。同时所有墙壁涂成红色,如果哪一家不涂,本家有公职者立即停职,直至完成涂红任务再复职;没有公职者实行株连制,亲戚、邻居、以及邻居的邻居、同居民组的公职人员,都是株连对象。一时间,全县上下积极行动,不到十天,全县卫生状况空前改观,祖国大地一片红。

力度大,路边房屋全趴下。

县城的门面房屋全部建成三层以上的楼房,各乡镇街道的房屋,全部建成两层以上。不拆除的被强行拆除,拆除后不能在规定期限内盖起的,由城建委拍卖地皮,谁买谁盖,卖地款退给原房主。全县到处大兴土木,临街的那些房主,有能力的挖地三尺如期建起楼房,没能力的,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自家的地皮上建起房屋,拿着退还的仨核桃俩枣,哭爹叫娘的一大片。

节奏快,乌纱帽子换人戴。

第一个被摘掉乌纱帽的是城建委主任郭子仪。被摘帽的原因很简单,程序更不复杂。那天召开常委扩大会,研究县城拆房的问题,郭子仪列席会议。当杨建国问到多长时间内可以将县城的临街房屋全部拆除完毕时,郭子仪说最少需要三个月。杨建国说不行,最多给你三个星期。郭子仪说三个星期内无论如何都完不成。杨建国说真完不成?郭子仪说真的完不成。

“那好!我提议免去郭子仪同志的城建委主任职务。现在请各位常委表态,不同意的请举手!”杨建国环视一周,常委们唯唯诺诺,谁被看到谁就低下高贵的头颅。“好!全体一致通过!现在,我提议由政府办公室主任田文成同志兼任城建委主任。请各位常委表决,不同意的请举手!……好!全体一致通过!”

郭子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在短短五分钟内,自己城建委主任的肥差,已经是别人的了。

五分钟后,新任城建委主任田文成到会表态,保证在半个月内完成拆房任务,否则自己引咎辞职。常委扩大会议立即结束。

田文成回去只做了两件事,一是起草了一个拆房通知,要求各房主在十日内拆除房屋,否则强制拆除,后果自负。第二件事是租赁了十台大型挖掘机,分段停在各个街口待命,随时准备拆除指定房屋。

第十三天,田文成向常委会复命,拆房任务已经圆满完成。

在中国就这点好,别的什么人多不多,想当官的绝对不缺。你不干,有的是人干。有了郭子仪这只鸡,所有的猴子们惶惶不可终日,连睡觉都用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乌纱帽。

效果实,卖了棉裤买胭脂。

县内国道统一扩建成二级公路,而且沿途全部栽种上塔柏、雪松等观赏树木。各局委、乡镇分包一段,县里争取专项资金,不足部分各单位自筹。属上挂单位的找上级主管部门,解决资金问题。县直属各单位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来源,贷款、借款、垫支各找门路,完不成任务的单位,领导班子集体引咎辞职。各乡镇除自筹资金外,将任务分摊到户,有钱出钱,无钱出力,来保质保量如期完工。

仅仅几天时间,全县各银行行长、信用社主任纷纷失踪,信贷员的酒场应接不暇,收受礼物创历史记录。当官的个个如饥饿的老狼,四处搜索着猎物。农民们要么掏空腰包,要么背上被子、工具,到筑路工地上服劳役。

半年后,杨建国领着市委书记赵刚一行,参观了沿途公路、县城和部分乡镇的街道。全县上下,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从上到下面貌焕然一新。S县成为全省“创三优”先进县,各兄弟县市参观团络绎不绝。

 

华树林也像大家一样骂过杨建国瞎折腾,却没想到杨建国的瞎折腾,把原先的道路进行扩宽,才使他得到了这个天大的实惠。他辞了在工地卖菜的差事,借来三把架子车,一家人白天做木工、睡觉,晚上他和儿子各拉一把架子车,老婆和女儿拉一把架子车,清运土石垃圾。一连一个半月,土石清理完毕,全家又在拆房场地,捡来几车废旧砖头,砌起窑门,粉刷墙壁,走电线,接水管,撤去宣传牌,只等粉刷的墙壁彻底干透,就要盘锅灶,摆桌凳,一家人摩拳擦掌,准备一显身手了。

他不知道,一家人所做的一切,都被一个人死死的盯着。这个人就是夏柳村。

 

夏柳村是个退休教师,也正是原先在防空洞弹棉花的人。在县城说起夏柳村,几乎没人知道,但提起他的事迹却是路人皆知。他总让人说道的有两件事,一是“我吃豆腐二斤”,二是他在自己的一个学生家里,接连吃了一个半月的蹭饭。

“我吃豆腐二斤”的事情较早,大概是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。那时候生活普遍困难,他虽说是个吃皇粮的教师,但架不住家大人多,总是寅吃卯粮,手里总是空空如也。没有钱本来也没什么,反正大家都穷,但他却爱在邻居面前摆阔,以显示自己吃皇粮的与众不同。平时没人在场,他一样是抽旱烟袋,但在邻居面前却爱叼一根买来的烟卷晃来晃去,却又舍不得点燃抽掉。偶尔吃顿肉,一定会多串几家门,目的是让人看看他那油乎乎的嘴唇,或者闻闻他打嗝喷打出的香气。那天合该有事,他正叼着烟卷在和几个闲人乱侃,正好卖豆腐的石宝才担着豆腐叫卖,就有人将他的军,说老师,别人吃不起,你也吃不起吗?有本事买上二斤!他看看豆腐,豆腐看看他,终于下不定决心,说今天没带钱。那人却不依不饶,没拿钱宝才还会害怕你?你就舍上二斤!这让他下不了台,只好舍了二斤。问题出在石宝才是个小心人,因听说他名声不大好,就坚持让他打个条子,这让他很是没面子。他知道石宝才不识字,就在一张卷烟纸上写了“我吃豆腐二斤”几个字。石宝才看看条子,只认出了“二斤”俩字,就放心地揣进了衣兜。等到月底石宝才上门讨账,他立马否认舍豆腐的事。石宝才就拿出了那张条子。这时候,石宝才已经听人说了条子上面写的什么字,就说:“你看看这条子,写得清清的,我吃豆腐二斤!”夏柳村立即翻起了白眼:“你吃豆腐二斤,找我要钱干啥!”石宝才气得一下发了威,扭头从夏家出来,走一路骂一路,一直骂到学校,找到校长评理,夏柳村才乖乖付了豆腐钱。从此,“我吃豆腐二斤”的故事迅速流传开来。

到了改革开放初期,他所在的学校相应上级号召办企业,就地取材,让学生采集黄白草根,制成刷锅的刷子,让夏柳村到外地推销,结果是肉包子打狗,价值一万多的刷子一去没了下文,而夏柳村却令人生疑地建起了三间瓦房。师生们纷纷告状,最终教育局决定,停发了他的全部工资。来宣布这个决定的教育局的副局长张陆生,偏偏是夏柳村的学生,这让他找到了突破口。他不动声色到了张陆生家里,东拉西扯,没话找话赖着不走,等到吃饭的时候,张陆生只好请他入座,并拿出一瓶酒来招待他。酒足饭饱,他才抹抹嘴走了。第二天他又来,张陆生只好又招待,反正是自己的老师,到自己家里来,不能不让吃饭。第三天,他又去了,接连蹭了一个半月。张陆生不但自己受不了,他老婆就连和他离婚的心都有了,实在没有办法,就在教育局领导班子会上痛哭流涕,教育局只好通知给夏柳村发工资,就连以前扣下的也全部补发了。

 

 

华树林吃惊地发现,防空洞的窑门被撬开了,里面正传出弹花机的隆隆声,门口挂上了原先的那个又破又旧的牌子,上写三个大字:“弹棉花”!

“谁让你在这里弹棉花的!”华树林怒不可遏。

“没人让我来,我自己来的,”夏柳村轻描淡写,“你只怕不知道吧?这里本来就是我弹棉花的地。”

“可,可我运走了里边的土石,还搞了粉刷!”

“那没事,谁让你干的,你就找谁嘛,亏不了你的。”

“你,你想白占?你占不成!”华树林想动粗了。

“咋了?”夏柳村笑眯嘻嘻,“你想给我当大儿不是?那就把我打死埋了吧!反正我快七十岁了,死得着了,正想瞌睡没枕头呢!”

华树林掂掂分量,觉得没有取胜的任何把握,只好骂了一句脏话,转身愤愤而去,要找田文成讨个说法。

“嘿嘿!骂人算个啥?不疼不痒的。”夏柳村大获全胜。

夏柳村之所以敢这样强马吃车,来吃这碗现成饭,并不是在打无把握之仗。他凭的是两点,一是几十年来与天斗余地斗与人斗的经验,足以对付华树林;更重要的是他是县太爷杨建国的干爹。

其实,他这个干爹当得相当勉强,干儿子杨建国根本就没有承认过,更没有叫过他干爹,但他却有充分的证据,证明自己的干爹身份。

事情发生在到任不久,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,前呼后拥的杨建国走家串户,去关心人民群众的疾苦,转来转去到了夏柳村的家里。夏柳村刚刚睡过午觉,正是满脸的惺忪,杨建国率先走了进来。因为背着光,夏柳村并没认出是杨建国,就问了句你是谁。杨建国顺势说道:“我是您的儿子!党中央让我来看望你老人家!”

这时随从们都已挤进来了,电视台的摄像机正抓拍这个动人的瞬间。一个随从连忙介绍,这是我们的杨书记!夏柳村一来也确实有些感动,退休七八年来,还真的没有哪个官方人士来看过他,加上他看到了摄像机,一时心血来潮想表现一下,居然挤出一滴干瘪的老泪来,说:“好好好!我就认下你这个儿子!”

“我是全县人民的儿子!”杨建国反应很快,立即进行纠正,但面对摄像机,又不好说得太明白,只好暧昧了一点。接着便是双双手拉着手,嘘寒问暖。

电视台经过认真筛选,把这个动人的瞬间保存下来,并作为本县新闻的片头,在电视上不停地播放。每当看到这个镜头,无论有没有人在场,夏柳村就指着电视机说:“瞧瞧!县委书记是我的干儿子呢!”

如果到此为止,夏柳村这个干爹也未必能得到大家的认可,但省报的一个记者又把这件事推上了一个台阶。他在一次对S县采访时,无意发现了那个片头,认为这是宣传领导干部的一个亮点,就不失时机地下去采访。当时杨建国的“创三优”正搞得如火如荼,当地群众正对此怨声载道,听说记者采访这件事,认为让夏柳村来当杨建国的干爹,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,就纷纷凑死人上吊,一个个加油添醋,说得比真的还真,称赞这个干爹认得好。记者的这篇报道发在了省报的头版头条,各大媒体也纷纷转载,杨建国成了网友口中的“干儿哥”,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他的光荣事迹。

杨建国只好将错就错,再接受媒体的采访时,他也几次拿这件事来大发感慨,认为作为党的干部,就应当把老百姓当成自己的衣食父母,全心全意地为他们服务。等他了解到夏柳村的“我吃豆腐二斤”时,就好比心急吃下了个烂红薯,吐也吐不出了,只好强忍着咽下去,对外再不提这件事,更不会叫上夏柳村一声干爹了。

夏柳村却不在乎杨建国的感受,先后几次以干爹的身份,到县委看望杨建国,一次是拿了几个煮鸡蛋,一次是拿了几个泡醋的酸柿子,每一次出来的时候,都揣着一盒杨建国回赠的香烟。他一路晃回来,走家串巷,瞧瞧,干儿子孝敬我的!

华树林走后,夏柳村又想了想,感到还是有些不踏实。虽然华树林拿他没办法,但华树林去找田文成,田文成可是个愣头青,上次强行让他腾出防空洞,就没给他啥面子。他当时去找了杨建国,杨建国却没在家,等到回来,黄花菜已经凉了。他在事后又找过杨建国,杨建国只是推说今后遇上机会,再慢慢解决。他现在只要让杨建国对田文成发句话,田文成就不敢对他怎么着。想到这里,他赶忙出门,去找干儿子。

杨建国正忙着,听到夏柳村说现在防空洞已经整修好了,又砌了墙装了门,不影响市容市貌,怕田文成不让占用,让他给田文成打个招呼。为了不影响自己的重要工作,他也没问是谁整修的,谁砌的墙安的门,就拿起电话打给田文成:“小田啊!那个夏老师占用防空洞弹棉花的事,你妥善安排一下!”就摔过一盒烟,把夏柳村打发走了。

 

就在这个时候,田文成刚刚听完华树林的汇报,并且表了态,让夏柳村腾出防空洞。杨建国的这个电话,让他一下转不过弯来。他不能再坚持说赶走夏柳村,也无法宣布刚才自己说的话不顶杨建国放个屁,憋了半天,才说:“这样吧,我抽时间给你协调协调。”

田文成态度的突然变化,使华树林感到一定与刚才的电话有关,联想到田文成接电话时称呼对方杨书记,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,就问道:“杨书记给夏柳村说话了?”

“没有!没有!”田文成立即否认,但又觉得似乎不妥,就补充说,“你知道我有难处就行了。”

接下来田文成在百忙之中通知了双方三次,每一次夏柳村都不来,也没个回话。第四次协调只好改在了防空洞里。田文成的调解意见是,防空洞很大,两家共同占用,各做各的生意。夏柳村立即表示同意:“行啊!我这弹棉花也占不了不多大的地方,闲着也是闲着嘛!我就担待一点,让他进来开他的饭店吧!”

这让华树林一下看到了希望,对夏柳村的态度也变了,连连对自己上次失礼道歉,一句一个“叔”,一句一个“老师”大献殷勤。华树林高兴得太早了,接下来在谁占门口这块地界的问题上,双方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。

“我本来就占的是门口,现在当然是占门口,我要是占里边,你在门口开饭店,谁还知道我在里边弹棉花啊?咱说话总得讲理吧!”

“你要占住门口,弹棉花弹得乌烟瘴气,谁还来吃饭啊?”

“那可是你的事了!你可以干点别的嘛,非在一棵树上吊死?要不,你重在里边养鸡吧,我不嫌臭。”

不提这茬儿还好,华树林早先就因养鸡血本无归,现在夏柳村偏偏又在他的伤口上撒盐,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,一下出溜在地上。

“你看看,你看看,这人的气性真大!田主任呐,你可以给我作证的,我说话可连个高腔都没起,没有说他啥吧?也没打他骂他吧?”

田文成顾不上理他,连忙打了120,救护车把华树林拉走了。

 

 

华树林还没有出院,他的老婆就也入了院。只是她入院的规格比较高,是由书记的专车拉来的,由田文成办理的住院手续。原因是她在书记办公室里当着杨建国的面,喝下了整整一瓶敌敌畏。

原来,华树林被气病住进了医院,她连住院费都交不起,仅有的那点钱连同一家四口一个多月的辛劳,都扔进了防空洞里,这让她彻底绝望了。她认为夏柳村是仗着杨建国这个干儿子,才敢那么欺负人的,就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,带一瓶敌敌畏去找杨建国。杨建国显然没有料到事态的严重性,先是指责她影响了自己的工作,接着便不容辩解对她大加训斥,最后干脆按铃叫保安进来拉人。她最后的表现是很从容地苦笑了一下,说:“看来你真是要把人往死处逼啊!”就掏出药瓶,一饮而尽。

闻到敌敌畏浓烈的气味,杨建国一下惊慌失措,顾不上身份和风度,冲出门去,声嘶力竭地喊人!

医院早已接到通知,所有人员、设备一起上,洗胃,打针、输液,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。

田文成得知华树林老婆脱险,立即向杨建国作了汇报。电话的另一端,杨建国长长舒了一口气。苍天保佑!这算什么事啊!假如这个女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,如何向人说得清楚?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,能不借机发难吗?现在可是人命关天,不管什么原因,出了就是大事。如果那样,自己恐怕连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,还谈什么政绩、考虑什么更上一层楼啊。田文成询问下边的事情怎么办,他只说了四个字:妥善处理。

田文成随即做出了三个决定:

一、通知医院全力对华树林夫妇进行治疗,全部费用由城建委承担。

二、城建委给华家每人每月支付500元生活费。

三、他再亲自去找夏柳村,让他把防空洞还给华树林。

前两项很顺利,医院是开饭店不怕你吃八碗。华树林雪中得炭,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。轮到第三项就卡了壳。夏柳村微笑着,听田文成说华树林住院,妻子服毒,差点丢了性命。希望他体谅杨书记的难处,能够搬出防空洞,还给华树林。他笑眯嘻嘻地等田文成说完,用小拇指上的长指甲,仔细剔完牙,用力“呸”了一口,才说:“这事要解决很简单。两个办法,一是我也到干儿子的办公室去喝敌敌畏,二是我拉着老婆,敲着锣,到县里各单位去要饭,就说我的命不好,干儿子断了我的生路,只能要饭过日子了。对了,等我闲了,给省报的那个记者打个电话,让他再来写一篇,给我的干儿子传传名!”

田文成接不住招,灰溜溜从防空洞出来。没想出解决的办法,他也不敢向杨建国汇报,只好又买了些水果、补品送给华树林,讲明了是自己的一点心意,好生安慰了一番。夏柳村的那头按不下去,这头总得先稳住了,免得再出什么差池。

 

那边田文成还没有想好对策,这边的华树林已经在医院呆不下去了。

怎么这么倒霉啊!走得慢了倒霉撵上,走得快了撵上倒霉。本来一件好好的事,怎么让他干起来,就一定要走进死胡同呢?都怪自己急于想干成点人事,没有考虑周全,结果自己住进医院,还差点把老婆的命也搭进去。他本想责备老婆几句,但看看老婆那万念俱灰的神情,就把话又咽进了肚子里。是啊,结婚这些年来,老婆一直都是听他的,指东打东,指西打西,从来就像没有什么主见,不料这次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。

现在虽说医疗费不用再担心,一家人的生活费也有了着落,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长法,总得干些正事吧!再说了,自己一家的药费和生活费都靠公家来拿,凭什么啊?难道是自己老婆服毒服出功劳了!别人会怎么看他?不会说他靠着老婆拿命来讹诈政府吗?

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夏柳村,这老东西明知道他要占用防空洞,却不动声色,等他一家人一把汗水一把泪,把防空洞收拾好了,才不吭不哈地搬进去,还他妈的那么理直气壮,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?他如果咽下这口气,还怎么在世上混啊!

归根到底是因为杨建国,要不是那个电话,田文成就不会左右为难。要不是他,说不定自己的饭店早就开业了!他这才感到老婆的英明,能够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。他决定再去找杨建国。

找到杨建国并不那么容易,第一次是人家外出开会不在,第二次是正在开会,第三次好不容易在大街上看到了,人家正陪着参观团在介绍自己的政绩。第四次终于进了书记办公室,杨建国正在审阅文件,头都没抬,说有啥事直接去找办公室,我很忙!他只好自报家门,杨建国听说他就是华树林,不觉愣了一下,放下文件,倒茶,敬烟,但没听完他说明事情的原委,就说这件事情已经交给城建委处理了,你去直接去找田文成吧。

“你看看,我这还有一大摊子事,就不留你了。”

华树林无奈,只好又找田文成,田文成满脸赔笑,更加热情,说事情正在解决,你耐心再等等吧。如果生活费不够,或者还有什么困难,一定马上解决。他等于转了一圈,又回到了原地。

他等不起。思来想去,他决定起诉,让法院来维护自己的的权益,就去找律师梁文生。

梁文生是本县有名的律师,在那把火烧了他的木器厂之前,曾经是他的法律顾问,帮他打赢过几场官司,起草过不少合同。这几年他落拓了,就几乎不联系了。

两人见了面,梁律师的热情仍然不减。听他说完,又问来问去,最终对他说,恐怕爱莫能助。理由有以下几点:

其一,防空洞不是他的个人财产,他也没有通过租赁、借用等方式取得合法的使用权。尽管他对防空洞进行了清理和整修,充其量只是无因管理行为,除了要求所有权人进行补偿外,不产生其他权利。因此,夏柳村的抢占行为,并没有对他构成法律意义上的侵权,他无权起诉夏柳村。

其二,他和城建委主任田文成之间,关于整修和使用防空洞的约定,因为防空洞属于国防设施,不在城建委的管理范围之内,故城建委所实施的这一管理行为无效。即使他和城建委有约定,也只是无效合同,而在造成合同无效的原因上,双方均有责任。即使起诉,最好的结果,也只能是城建委对你的整修行为给予补偿。

其三,据梁律师所知,现在法院对那些与“创三优”有关的案件一律不予立案。正常情况下,法院不立案应当作出不予受理裁定,他可以持裁定书上诉到中级法院,让中级法院作出裁定,指令县法院受理。但实际情况是,自从杨建国主持工作以来,法院根本就不出裁定书,根本就无法上诉。所以,这种途径不具有可行性。

最后,梁律师建议他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这一纠纷。

他在医院里又憋了三天,决定进一趟市里,找他的表弟刘津来想想办法,在报纸上为他讨还公道。

 

 

刘津在市报社当副主编。他从小就精明过人,在报社如鱼得水,在社会上呼风唤雨,干得很是不错。当初刘津家里穷,上大学无钱交学费。那时候华树林正养着二百多亩鱼,不等刘家开口,就把钱送了过去,刘津四年的学费都是他交的。为这事,刘津几次感激涕零。这次他走投无路来找刘津,自然不会白跑一趟的。

没等他走出长途汽车站,早有人举着 “接华树林”的牌子前来迎接他。一打听才知道,刘津正在省城出差,晚上才能回来。来接他的是一家公司办公室的魏主任。他乘坐的豪华轿车拐来拐去,在一家四星酒店停了下来,来人把他带进了一间事先登记好的豪华套房,有人立即送来了一个果篮,里面放的是荔枝、桂圆、香蕉、杨桃、枇杷、橄榄。一提饮料,有特仑苏牛奶、青岛罐装啤酒、汇源果汁、远山苹果醋。一盒茶叶,分别是小袋真空包装的观音王、大红袍、龙井、碧螺春、毛尖、普洱。

这阵势早把华树林震晕了。他以前几次当过有钱人,少说也有过百把十万,但这样的房间他见都没见过,这些南方运来的上等水果更是从未问津。他感到惶恐不安,连连向魏主任致谢。魏主任赶忙说:“你是刘主编的大哥,就是我的大哥,千万不要客气!刘主编特意交代过,要我们好好接待您。招呼不周到的地方,一定多多包涵!”接着就询问华树林中午想吃些什么,华树林连忙谢绝,说不用那么麻烦,自己随意吃点什么就行了。魏主任坚持说那绝对不行,如果大哥没有特别的要求,他就自己做主了。接着就让华树林先休息,到中午他会来接。

午饭安排在酒店餐厅的包间,六凉六热十二个菜,甲鱼和鱼翅两个汤,喝的是五粮液,魏主任和两个美女作陪。魏主任介绍说,一个是公关部的姓什么的经理,一个办公室的小周。

晚饭时刘津已经赶了回来,公司的一位经理亲自来陪,上了多少道菜华树林已经记不清了,喝的是国酒茅台。华树林依旧被让在主宾位置上,刘津挨着坐在下手,不停地给他夹菜,并介绍着他记不住的菜名。

吃完饭,他又被拉到了“大浪淘沙洗浴中心”洗澡,搓背、推盐、拔罐、按摩折腾完,又让去“金盆洗脚城”洗脚。他因为心里有事,坚辞不去。刘津这才出面求情,他才得以和刘津回到那个套房。

听完事情的原委,刘津早已怒不可遏,特别是听说表嫂差点丢了性命,更是暴跳如雷,借着酒劲把胸部拍得“啪”“啪”响,说这件事情他管定了,而且一管到底!华树林询问具体对策,刘津说天太晚了,让他好好休息,明天早上会早点过来,告诉他怎么做。

他睡了两个多月以来最安稳的一夜。

 

华树林再见到刘津时,已是第三天的下午。此前的三十多个小时,他因为没有得到准信,一直忐忑不安,面对着美食美酒却如同嚼蜡,毫无胃口。刘津来到他房间时,已经出奇的平静,与上次离开时判若两人了。

他说,希望刘津在报纸上报道一下自己的遭遇,为他讨还一个公道。刘津告诉他,这根本行不通,这样的负面消息上不了市里的报纸。报纸是党和政府的喉舌,直接听命于市委、市政府,杨建国目前正是市委赵书记跟前的红人,谁敢去惹他?慢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副主编,就是社长、宣传部长也做不了这个主。

“那就不能请大报的记者?”他仍旧不死心,“大报纸总不会怕他个县委书记吧?”

刘津说:“哥,你是不知道内情啊!我在报界确实有不少朋友,就连国家级报纸的记者也认识不少。请他们来很容易,接待他们吃、住、行,送些礼品什么的,也不用你操心,我都能让那些企业来安排。可他们来了根本起不到作用。”

“为啥?”

刘津这才告诉他,S县现在可以说是水泼不进,铁板一块。各单位都得到了杨建国的通知,凡是接受媒体采访,都必须通过县委宣传部。如果擅自接受采访,直接免去一把手和责任人的职务。所以没有哪个单位敢擅自接受采访。只要通过了宣传部,宣传部就会派出专人全程陪同。说是陪同,实际就是监视,记者根本就了解不到任何实际情况。就连去采访普通老百姓,宣传部也能及时介入。因为记者到了县城,不可能不住宾馆,只要入住宾馆,宾馆马上就会向宣传部报告,不报告,宾馆就要被停业整顿,没人敢冒这个险。即使记者避开了宣传部,掌握了一些情况,写成了报道,按照程序,在见报之前,还需要经过当地宣传部加盖印章核实。宣传部得到消息,就会立即赶到报社,找到记者本人,贿赂记者,把稿件撤回。遇上那些正直的记者不买账,他们就会设法找到主编、社长,想尽办法不让报道。据我所知,有很多人请来了记者,也都是无功而返,结果都是不了了之了。到现在,反而有不少记者,甚至还有一些人冒充记者,专门到S县去,设法掌握一些情况,再把写好的稿件寄给宣传部,来进行敲诈,目的就是为了要钱。

华树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,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。他沉吟良久,才对刘津说:“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!算了,你也尽心了,哥不难为你了!你去忙吧,我回了……”说着起身向门外走去。

“哥!”刘津追了出来,“你先别走!咱再想想办法!”

华树林也不回头,继续向外走去,直到刘津追上,把他连拉带推地拽了回来。

刘津看着绝望的华树林,几次欲言又止,最终才下定决心似的,说:“看来只能这样了!不过……”

“你说!还有啥法子?”华树林又一次看到了希望。

刘津并没有回答华树林的问题,反而说:“你必须保证啥事都听我的,我让你咋办,你必须咋办!”

“我都听兄弟的!”

“你还要保证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让你这么干的!”

“你还信不过我!我决不会连累兄弟!”

“事情要是办好了,是兄弟我应该的,不用你感谢我,就当是我报了哥你的恩了。要是有什么闪失……”

“哎呀!你急死我了!我绝不埋怨你!我几十岁的人了,还不知道个好歹!”

刘津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,递给华树林:“这部手机还没有用过,里面有现成的卡,你只管用,会有人给你交费。你今后只能用这个手机给我联系,也只能给我一个人打电话时才能用它。”

 

 

华树林再次来到县政府找杨建国时,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。根据刘津的指示,在事情没有得到圆满解决之前,绝对不能让老婆出院,反正医疗费有城建委顶着。然后要让县政府的人知道,他就是那个在书记办公室服毒女人的丈夫。这两件事做起来很容易,不出两天,老婆服毒的事和他这么个人在县委大院已经是人人皆知了。他可以直接面对杨建国了。

刘津说,如果保安拦挡,对付保安的办法是打。打,一定得把握好分寸,目的是要打出威风,打得没人敢再拦他。注意事项是,绝对不能把人打伤。打伤了人,政府虽然不追究,但伤者不会罢休,要是再失手把人打重了,构成了犯罪,可就是天大的麻烦。

这一招果然用上了,刚进门就被一个小个子保安挡住,他一把抓住保安,摔倒在地,大声喝道:“老子反正活不下去了!谁再敢挡我,老子就用这张老羊皮换他一张羔子皮!”然后怒目环视一周,盯着几个保安看了一个遍,一个个保安都像是斗败的公鸡,没一个敢于正视他。从此,所有保安见到他就唯恐躲之不及。

如果秘书或者其他工作人员挡驾,对付的办法是谁挡找谁,让他来解决自己的问题,并说清楚解决不了就和他没完没了,自己活不下去,也不让他自在。这一招果然发挥奇效,他几次和人交涉下来,不但再没有人挡他,他走到哪个办公室门口,哪个门都会立即关上。

进入杨建国办公室,如果有人说事,他就立即接腔,随意打断。别人走了,就和杨建国吵架,声音越大越好,但是不能骂,更不能毁坏任何文件和财物,做到君子动口不动手。如果动了手,就无法把握分寸,甚至他如果摔坏一件东西,杨建国就可能再摔坏十件,到时候都会赖到他身上,追究他个扰乱秩序罪。如果只是吵吵架,有他老婆服毒的事顶着,杨建国也不敢把事态扩大。

吵架的核心理由,是杨建国指使自己的干爹欺负他,把他往死路上逼。如果杨建国否认他是夏柳村的干儿子,就说电视上一直播着他认夏柳村当干爹的整个过程,报纸上、网络上全是,全国人民都知道。杨建国自然是秀才遇着兵,有理说不清。如果杨建国不承认他指使夏柳村,就说他亲耳听到了杨建国给田文成打的电话,田文成本来已经说过要把夏柳村赶走,防空洞还给他的,杨建国一打电话,田文成才变了卦。注意,不能说田文成告诉他杨建国打电话的事,对田文成要注意保护,留着有用。

华树林是个好学生,不但完全按刘津的意见执行,而且还能见机行事,有所发挥,充分实现了刘津的意图。一切不出所料,杨建国开始还辩解,后来就只有好言相劝,最后是打电话让田文成来把他接走。几次下来,杨建国成了游击队员,打一枪,换一个地方,已经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办公。他就一个一个办公室挨着找,找到了,就把以上的程序再走一遍。

田文成每接华树林一次,就给一次钱来加以安抚,让他再等等,一定给他解决。看起来就像是发奖金,而且越来越高,一千、两千、三千。只是迟迟不解决实质性问题。

他打电话给刘津,请示下边的任务。刘津说,厚礼看望田文成。他问田文成要是不收咋办,刘津说尽管放心,拒收就会得罪你,田文成才不傻。

带着一箱剑南春酒、四条软中华烟三千多元钱的礼物,华树林来到了田文成家里。田文成大感意外,等明白他是来真诚感谢的,才安下心来。等看清他所带的礼物,又一次感到吃惊,说:“天啊!你现在这么困难,在啥样境地过日子,咋能给我拿这么重的礼啊!”

“我还不知道你对我咋样?这是我的一片心意!”他动容地说,“田主任,我知道谁好谁坏!要不是杨建国,我的事你早给解决了!你放心,在杨建国面前我说你的坏话,是怕他寻你的不是,那是故意说给他听的!你给我帮忙,我不能让你背黑锅!你放心,我的事办不成我也不怪你,要是办成了,我知道该咋样对你的!”

田文成显然是被感动了,表情变得凝重起来,往他跟前凑了凑,压低声音说:“不是我不给你办,主要是如果把夏柳村赶出来,他一定会去找杨书记麻烦。到那时,杨书记肯定说我办事不力。如果是从其他途径给你办,我又做不了主。杨书记只对我说让我看着办,我哪有那么大权利啊!这事,必须让他明确表个态才行!”

“我知道!我知道!我知道!”华树林像吐葡萄皮。

“我可啥都没给你说啊!”

“放心!放心!我啥都没听到!”

 

华树林把情况向刘津做了详细汇报,问是不是再去杨建国的办公室。刘津说,去办公室已经不起作用了,换个地方。找找他住的地方,去他家。

 

 

这段时间,杨建国正被烦恼重重包围着,让他无法开怀。他先是感到了自己的前程暗淡。尽管市委书记赵刚是他的大学校友,曾许诺只要他做出政绩,就提他当副市长的,但现在只承认了他的政绩,却给他来了个望梅止渴画饼充饥,闭口不提提拔他的事。

让他缺乏底气的是,因为大搞“创三优”,财政的钱早就被折腾光了,能够从上边要来的也是杯水车薪。他的第二项工作目标是村村通公路,村村架电网,把党的温暖送进穷乡僻壤。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得要钱,无钱寸步难行。几个乡镇的头头面对着做好无米之炊的重任,个个惶恐不安,急得上窜下跳,深怕被他摘了乌纱帽。听说已经有个乡长当众嚎啕大哭,精神几近崩溃了。如果这样下去,做不出新的政绩,光靠“创三优”、修公路这些表面文章,顶不了几天的。

最让他感到窝囊的,是华树林老婆的服毒事件。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掉进了这个泔水缸里!先是那个王八蛋夏柳村,自己当时也就是做做样子,他妈的还当真了,要当我的干爹!当干爹就当吧,谁知他是那么个东西!还退休老教师呢,根本就是个地痞无赖嘛!什么“我吃豆腐二斤”?什么蹭饭一个多月?怎么就让我碰上了!

那个华树林,整个就是一个索命的无常!天天找我,天天找我!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,一定是幕后有高人指点!又会是谁呢?郭子仪?还是哪个王八蛋?查出来了,老子把你碎尸万段!

这个田文成也真是的,大刀阔斧的劲头哪去了?怎么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这么弱智?难道还非要老子亲自去办吗?这边是夏柳村这个老无赖,我能说把他赶走吗?那还不来恶心我吗?华树林得不到防空洞,你就不能变通一下,给他从别的途经解决了,大不了就是几个小钱,出不起吗?如果我出面来给华树林钱,哪怕是一个铜子,不就等于授人以柄吗?人们会怎么说我?说我被个无赖缠上了,他老婆到我办公室喝农药,我就把国家的钱送给人家?那今后谁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,还不都到我办公室来上吊抹脖子,我的办公室不就成了太平间了?老子还怎么混啊!

对付当官的很容易的,让你上你就能上,让你下你就得下,全看老子高兴。但夏柳村和华树林却不同,根本就没打算当官,利诱不起作用;也没有乌纱帽可以摘,没有饭碗可以砸,威逼也排不上用场。尤其是这个华树林,穷得连条上吊绳子都买不起了,完全是一个无产阶级,根本就是无所顾忌的。

到现在,华树林掂着哭丧棍子在屁股后边追着,夏柳村这个癞蛤蟆粘在脚面上甩不掉,他夹在这两个无赖中间不说,四周还有一大片哭爹叫娘的局长、乡镇党委书记、乡镇长,这是人过的日子吗!赵刚啊赵刚,我的“创三优”工程也给你增添了不少光彩了,在市里这是我的成绩,在省里可是你的功劳啊,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!

他独自在家里坐立不宁。这个“家”其实也并不是他自己的,只是县委专门为外来领导准备的套房,分给他居住的。劳碌了一天,他早已是筋疲力尽了。本来应该好好休息,但他却毫无睡意。听听音乐,仍不能平静下来。找人聊聊天,那更是活受罪,在别人面前,他必须做出那种永不疲倦、充满活力、冲锋陷阵的姿态来。现在这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狼狈相,打死他也不愿别人看到。实在想不出辄来,他通知县宾馆送来了四个小菜,打算自斟自饮,借着酒力,也许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。谁知刚刚喝了两杯,就听到了敲门声。

“谁?”他感到十分败兴。

“我!”

“休息了!”

正常情况下,敲门的都很识趣,自然会赶紧离开。出他意料的是来人不但不走,反而执着地继续敲门,而且越来越响,越来越快。他怒气冲冲,一把把门拉开,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,不料看到的却是华树林,便下意识地想关上门。华树林抢先一步,挤了进来。

“你咋找到这里来了?”他无可奈何说了一句,立即觉得不妥,赶紧换出一副热情面孔,“来来来!老华,坐,坐!喝两杯!”

“日子过得邪舒服嘛!”华树林也不推辞,一屁股坐在了杨建国原来坐的位置上,端起一杯酒灌下去,抓起杨建国用过的筷子,夹菜送进自己的嘴里。

杨建国笑笑,又拿来一双筷子,给华树林倒了一杯水,自己换了个位置坐下来。

“杨书记!你自己吃香喝辣的,也不看看老百姓死活!想把人都摆置(折磨)死是不是?”华树林开始发难。

“先喝酒!”杨建国满脸堆笑,“你来的正好,咱哥倆好好喝两杯!平时也没有机会,咱哥俩也好好沟通沟通!来,我敬你一杯!”

“不不!还是我敬你!”抬手不打笑脸人,华树林不好拒绝,就把酒杯端起来,和杨建国碰了一下,喝了,心里想: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装的到底是啥药。

三杯酒下肚,杨建国开始了嘘寒问暖,一边和华树林碰杯喝酒,一边问起了华树林家里的情况,以前做什么营生等等。华树林的话多了起来,开始慢慢地说起了自己怎么白手起家,搞养殖干成个万元户,建起了全县最大规模的养殖场,又怎么因为一场莫须有的“禽流感”搞得血本无归。又怎么去养鱼,怎么发展到了二百多亩鱼塘,怎么又被洪水洗劫一空。又怎么从贩木料,到加工木材,到办起大规模的木器厂,怎么又被人家一把火烧得精光,到现在也不能破案。又怎么发现了防空洞,怎么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半月,清理了全部土石垃圾,怎么打干家底整修、做家具,怎么又被夏柳村抢占。自己如何气病住院,老婆怎么服毒险些丧命。因为喝了不少酒,他越说越动情,情绪难以控制,直到最后呜呜哭了起来。

杨建国显然是被眼前这个他根本不愿正眼相看的人打动了,不觉也动了真情,真诚地向华树林敬酒,自己也一下打开了话匣子,说起自己也是穷人家的孩子,小时候念书考大学是多么艰难,好不容易等到毕了业,分配了工作,又怎么不如意。干工作他总是争先恐后,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,提拔时总是最后才想到他。怎么建立了哪些丰功伟绩,才混到今天的这个位子。华树林感动异常,频频给杨建国敬酒。

杨建国也渐渐不再推辞,端得真诚,喝得也痛快,不觉已现出几分醉态。他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,没有说过这么多真心话了,而且已经刹不住车,越说越动情。最后居然说到了自己这个书记别看人前边有多风光,但也是一肚子的苦水,还没处可以倾泄。自己的老娘已经八十多岁了,长年卧床不起,他也难得回家看上一眼,更不要说尽什么孝心。自己是个不肖子孙啊!这么说着不觉泪流满面。接着喝了一杯酒又说,上次自己好不容易回去,刚刚端来一盆水,想亲手为老娘洗一次脚,市委孙书记就打来电话,说马上到县里来检查工作,他只好赶紧上车往回赶。一路上他想到,也许这辈子他再也没机会给老娘洗上一次脚了,很想大哭一场,但有司机在,他只能把泪往肚里流啊!

说到这里,两人居然忘记了彼此的身份,甚至忘记了彼此是谁,居然抱头痛哭起来。最后,杨建国说,夏柳村可真的不是他指使的,他给田文成打电话时并不了解情况,不知道这里边还有这么多根根稍稍,他只是想早点把夏柳村打发走,才打的那个电话。现在华树林对他不依不饶,他也没有办法。可他这个书记干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,难道华树林真要让他身败名裂吗?他好歹是个书记,总不能让他给华树林下跪吧!难道华树林真想把他辛辛苦苦得来的前途给毁了吗!

华树林连忙表示,自己绝不再找杨建国的麻烦了,要不然就不是人养的!

 

 

华树林第二天醒来,酒也醒了,昨天晚上的发生的事情还能记个大概。他给刘津打了电话,作了汇报。刘津一下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是去干什么的!防空洞还要不要啦!”

华树林说:“你是没有看见,人家一个大书记,平时何等英武,谁知也是一肚子苦水呀!”

“我看你是抱住屁股亲嘴哩!”刘津更加生气,“你倒是心疼起他来了!男人心软一世穷,女人心软裤带松!你在这个关键时刻心软,只能前功尽弃了!”

“要不,我看,不行了,咱就,算了吧。得饶人处且饶人嘛……”

“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!早知道这样,你找我干嘛!”刘津吼完,就把手机挂断了。

华树林一下呆若木鸡,好久回不过神来。也许表弟说的对,自己正是一堆烂泥,这辈子是再也上不了墙了,只能永远被人踩在脚下。他打算彻底放弃了,今天就和老婆出院,然后带着儿子、女儿回到老家算了。县城这碗饭,他是吃不了了,认命吧!老家还有几亩地,怎么也能活命,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嘛。

手机铃声又响了,是刘津打来的。他迟疑了一下,还是接听了。

“哥,对不起!都怪我不好,不该那么说你!不过你听我说,这时候千万不能放弃,他已经快扛不住了,马上就能见分晓了!你这时候心一软,心疼他,今后谁来心疼你呀,你咋对得起嫂子和孩子们!我给你说,他那也只是酒后做做戏,说了几句人话,转脸就提起裤子不认账的,千万别当真!你要是不相信,今天晚上你再到他家门口看看,如果他在家,门口肯定有警察,那就是提防你的!”

还真让刘津说中了。晚上十点多,华树林老远看见杨建国家的灯亮着,楼下果然停有警车。他对刘津这个表弟彻底佩服得五体投地了。

之后的几天,他根据刘津的指示,每一天都能让杨建国看到他,有时一天会看到好多次。他的形象是蓬头垢面,衣衫不整,而且不和杨建国说话。

杨建国在办公室他就进办公室,让座不坐,让烟不抽,说话不接腔,只能呆呆的站上一会儿,然后选择一个杨建国正给他说话的时机,突然转身离开。他让杨建国觉得,他快要疯了。

杨建国出席任何一个大会,他一定得在杨建国到场之前,就出现在入口处,一定要让杨建国看见他,但又不能离得太近。他对杨建国只能怒目而视。杨建国进入会场后,他就可以离开,该干啥干啥,但必须在散会之前回来,还以同样的方式,让杨建国看到他。这样的方式,同样适用于杨建国领着任何一个参观团,从大街上走过时的场合。参观团通常要在县城转一圈,观摩S县的“创三优”政绩,经过几条街,他就要在杨建国的面前至少出现几次。这种方式的注意事项是,不能离杨建国太近,更不能说话,绝对不能和杨建国发生肢体冲突。

杨建国不在县城的时候,他必须在每天给杨建国打上两三次电话,电话接通,无论杨建国怎么问,都不能说话,只能发出发怒时的那种喘息声,或者一两声咳嗽,就将电话挂断。注意事项是,同杨建国打电话必须是另外的一个电话卡,这个电话卡必须要以华树林本人的身份证登记。

他还没有完全领会刘津让他这么做的用意,也不敢细问。自从上次被刘津责骂后,他不由得对这个表弟敬畏起来。他只是完全按照刘津的要求去做,好在这样做起来并不难,只是简单的扮演着那么一个角色,在演一出戏。杨建国一旦见到他,立即脸色大变,甚至身体有些微微发抖。他最后一次让杨建国看见他时,杨建国正在老干部活动中心与民同乐,和几个老干部一起打门球。由于杨建国过于专注,以致于没有看见他,他只好越走越近,直到挡在了杨建国面前,杨建国正弯腰击球,猛然抬头看见他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当天晚上,田文成就提着一个果篮到医院看望他,寒暄了几句,把他拉出了病房,叫到自己的车上,问他:“防空洞别争了,给你两间在县城十字街口的门面房子,让你永久性使用,也不用你出房租,行不行?”

十字街口的门面房,一间一个月的房租就得四、五千元,一下给他两间,这可是他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。他差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,一口答应下来,但想到自己其实做不了主,需要给刘津商量一下,就使了个缓兵之计,说让他和老婆商量一下,再答复。

“好,你现在就上去商量,也不用急,我在车里等着!”

他三步并作两步,跑进二楼的厕所里,看看四下无人,赶紧给刘津打了个电话。刘津附加了两个条件,一是夏柳村必须腾出防空洞,他不占,夏柳村也不能占;二是,光说给他两间门面房不行,必须由县政府下个红头文件,以一个适当的理由,名正言顺的把两间房子给他,由他永久性使用,并有权对外出租。如果田文成能全部答应,这事就算完结了。

田文成听完他的两个条件,沉吟片刻,一口答应了下来,开着车走了。他连忙给刘津打电话做了汇报。刘津做出了新的指示,让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再去看望田文成,礼物一定要比上次重,而且要跪下给田文成磕头。如果钱不够,他立即从银行卡上转过来。

 

第二天,县武装部会同当地驻军的一个班战士,强制接管了防空洞这个重要的军事设施,并且贴出了公告,今后若有人胆敢擅自占用,军法从事。夏柳村这次碰到了自己的克星,乖乖让人把弹花机抬了出来。因为接管防空洞是正儿八经的军事行动,冤有头债有主,他也不好去责怪自己的干儿子,只能一败涂地,从此销声匿迹了。

与此同时,田文成陪同一名副书记、县扶贫办主任,来到医院看望了华树林夫妇。副书记宣布了县委、县政府的嘉奖令:鉴于华树林同志积极拥军,带领全家维护防空设施,授予华树林同志拥军先进个人荣誉称号,通令嘉奖。

田文成交给华树林一份县政府的红头文件,标题是《关于对拥军先进个人华树林同志的奖励决定》,将十字街口的两间门面房奖给华树林同志永久使用,可以自主从事经营,并有权对外出租。

先扶贫办主任首先代表县扶贫办,并以其个人名义对华树林夫妇表示慰问,并为其提供五万元无息贷款,扶持其脱贫致富。

 

华树林再见到表弟刘津时,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:“这场官司终于打赢了!没想到我这个平头百姓,还能斗败一个大书记!”

刘津却是一脸的冷峻,用不无讥讽的口吻说:“你是赢了,但杨建国也没输,输的是国家,他是拿国有资产送你的人情!”

他搞不懂这些,唯唯诺诺。

 “那个文件呢?我看看有没有问题。”

他连忙掏出那个红头文件,刘津仔细地看了起来。

他感到忐忑不安,试探着问:“还会有什么问题吗?县政府的红头文件还能不算数?”

刘津看完,放心地将文件还给华树林,说:“现在是不会有什么事,我是怕以后。像杨建国这么干,翻船是早晚的事,不信你走着瞧!”

“我信!”

“这个文件必须保证下一任领导推不翻才行。我看过了,没事,你收好了。” 刘津说,“以后逢年过节,都要去看看田文成,送点礼品。今后你有什么麻烦事就找他,他会照应的。”

正事说完,刘津要安排华树林去吃饭,华树林执意不答应,无论如何,他都该请这个表弟吃顿饭了。刘津看看拗不过,就带华树林到夜市去吃地摊,叫了烤羊肉串、涮牛肚。旁边的另一张桌上,坐着几个小青年正在喝啤酒,“敲棒子”,谁输谁喝。华树林看着看着,不觉哈哈大笑起来。刘津纳闷,问他笑什么。华树林止住笑,说:“我这下明白了!这人啊,都像是在“敲棒子”,棒子打老虎,老虎吃鸡,鸡啄虫子,虫拱棒子。杨建国就是棒子,田文成、郭子仪这些当小官的就像是老虎,我是鸡,本想自己刨食吃,可是不行。你让我变成了虫子,我才降住了杨建国这根棒子,才占了上风。你说是不是?”

刘津笑笑:“社会要是只那么简单,就好了!”

 

第二天,市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报道S县委、县政府具有忧患意识,未雨绸缪,抢救防空设施,表彰先进个人的文章。署名是刘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01037初稿,1214二稿。

 


“共一片蓝天,同一个追求” 共同律师愿与您携手共创明天的辉煌!

版权所有:河南共同律师事务所   电话:0398--2810176  传真:0398--2819632   

投诉电话:0398-2817139           豫ICP备10207015号-1